《斛珠夫人》里,方海市和方諸的愛情真的是應了布萊克的那句「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追尋,一曲一場嘆,一生為一人」。
方海市和方諸的愛情虐心,但是又不是一般的那種撕心裂肺的虐,而是很高級的,是讓人無法抗拒的。
他們各有各無法言說的過去,可能也背著沉重的枷鎖。
那麼,他們的虐戀高級在哪呢?又是如何讓人無法抗拒呢?
方海市一直沒有被指派任務,理由都是牽強附會的「等妳長大」。
後來,方海市終于有機會進宮當差,卻偶然聽到方諸要娶鞠典衣的話。
她心里深愛著方諸,要看著他和別的女子成親,那簡直比在傷口上撒鹽還要疼痛不已。
眼不見為凈,她請求皇帝把她派去北地苦寒,常年邊患的黃泉關。
方諸雖然也舍不得她去邊關,擔心她受苦。
可是,相比她女子出身的狀況,如果她能夠在黃泉關掙一份軍功,受到嘉獎,在京都也會有屬于自己的府邸,那是她唯一的出路。
在西海港的方諸得知海市陷入險地,一刻也不等即刻出發,馬不停蹄帶傷前往營救。
方海市在他心里,是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存在。
在蘭茲城,方海市和方諸里應外合,默契度高達如同一個人。方海市為方諸擋下一劍,性命攸關,但是她不后悔,反而慶幸受傷的是自己。
方諸千里迢迢帶傷去蘭茲城就方海市;方海市重傷了,他不顧男女之防給她喂藥;她喜歡吃桂花糖,他不遠萬里送到關外給她;她思鄉,他就陪她回去見她阿娘;她掉下了海,他就跟著跳下去。
可是,他卻說所有這些均是師徒情分。明明是他做的已然超越師徒情分,明明在他心里她很不一樣。
也許海市被迫進宮很虐,但更虐的是,師父與師兄清早起來吃飯,讓人一眼望見的,那從此永遠空缺的左手邊座位,和師父偶爾抬頭想要叮嚀,卻忽然發現物是人非的茫然眼神。
并沒有轟轟烈烈的虐,也沒有愛情的酸甜苦辣,卻沉默得讓人淚流不止,虐到讓人窒息。
方海市窮追不舍的追愛攻勢下,通過師父的對話和回憶,解釋了前面那些所有的痛失所愛,代為受過和怯懦回避。
當初帝旭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,他們也即將迎來他們的愛情結晶。
是方諸為報滅門之仇心切,提前發動合圍,導致帝旭的愛妻紫簪和她腹中的孩子慘死。
紫簪是注攆送來的公主,是兩國之間交好的紐帶。
方海市和方諸的愛情,如此曲折。折射出來的問題便是年代的戰爭性和人性的權力貪念。
先皇突然離世,儀王為了坐上帝座,坐擁天下,獨享權力帶來的至高無上。他不計后果的發動兵變,搶奪皇位。
太子羸弱,戰爭還未發動起來,他就殉國了。
這場宮變戰爭長達8年之久,終于結束了,帝旭贏了。
可是,他卻討厭上了這個用8年掙來的帝座。
這場宮變戰爭中,他的靈魂伴侶紫簪離開了他。他便厭上了這個世間,恨上了黎民百姓。
這便是人性,把失去的痛苦強加在無辜的人的身上,不論其他人無不無辜,只要是別人的錯,自己心里就稍稍有些許欣慰。
就是因為帝旭的厭世,才得以讓方海市和方諸相遇。
他無心于朝政,發布了珠稅令,底下的官員就苛求漁民,從中獲利。苦的是千千萬萬的漁民們,但是不管事的帝旭根本不知道。
原著中是這樣描述的:
越州東,浩瀚海南,有鮫海,方圓不過百里。海中有鮫人,水居如魚,其眼泣,則能出珠。有鮫鯊為鮫人護衛,聞血氣則發狂,可噬小舟。珠民所采不敷上貢,輒以繩系小兒腰縋海,引鮫人浮上,即扼殺小兒,令鮫人見之。鮫人性慈柔,每為垂淚,見風遂成明珠,夜中有光。因防小兒血氣引致鮫鯊噬人,故采扼殺一法。
方海市就是那個被扼殺的小女孩,也是如此沉重的珠稅,方海市才遇到了方諸。才有了他們愛情故事的開始。
廉潔奉公的官不常有,貪官污吏卻常見。
朝廷的政策被這些貪官污吏一層一層刮搜下來,最后到了百姓身上的,好處只收到十分之一二,壞處卻嚴苛上千萬倍。
就如珠稅,本來政策沒有這麼多,卻是被貪官污吏借了這政策,從中苛拿了很多珠子。
但是反過來,如果是朝廷頒布賑濟糧,那麼一層一層下來,糧也會被貪官污吏剝削個精光,徒留一點渣子。
這就是時代的印記。
時代在不斷進步,人性有善就有惡,善終究會戰勝惡。
成為柏溪這件事,確實是方諸親歷親為的。
但又和方諸帝旭自己的真實意愿有什麼關系呢?
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,在無法抗拒的滾滾而來的命運洪流中,受過傷痛的方諸和帝旭,將自己身體和精神的一部分獻給了自己無法逃避的責任。
而這種責任必然會限制他們的個人欲求,進而剝奪了他們在各自愛情中自由選擇的權利。
所以他們的痛苦是真實而有重量的,一旦共情了這種痛苦,我們就不能簡單地再為那些愛情中的放棄與錯過而責備他們。
事出有因,命運鋪陳的愛情,往里面加入無數痛苦,我們卻不得不考慮他們放棄與錯過的原因。得知緣由的我們,雖然還是恨,但我們卻不會責怪他們。
世界并不是單純為人類而存在的,有些險阻也并非人力所能跨過。而復雜交織難以預測的人性,附以險惡難以跨越的世事,就變成了我們口中叵測的命運。
方諸成為帝旭的柏溪,那是無法掌控的命運。
方海市要去建功立業,她想和方諸并肩站在一起。
方諸對她是這樣的:
妳要上戰場,我不挽留妳,只能一次如千次地為妳梳洗披上戰甲,在妳渴望的目光中說上一句努力加餐飯,然后把妳流過的淚深藏在心底。
方海市上戰場,方諸成為帝旭柏溪,他們都無法掌控自己的生,也沒辦法預測自己的死。他們能做到的就是眼前。
沒有轟轟烈烈的離別,卻讓人時時刻刻覺得他們將要生離死別。這正是虐的高級所在。
承蒙妳的傾慕,最后如最初。
方諸到了生命的盡頭,在心中對方海市付諸自己情義的了然和感謝。
他們之間不一定轟轟烈烈,卻一定會讓人痛徹心扉。
因為我們都清楚,最難得的是在經歷過世事磋磨后,總有一些人仍然愿意委身于世事的浩淼煙波中,像寶劍把自己消融于滾燙的鐵水中,不惜熔自身,藉以期待一起改變那些時代的不堪。
方諸已經為平戰亂死去了,但是方海市還在,方海市帶著兩個人守護國家的理想繼續活下去。
她攜帝旭和緹蘭的幼子登基,成為攝政太后。
之后方海市也許會平靜的生活,平靜的回憶過去。
方諸慢慢地和往日一樣,給方海市穿起衣裳,束起頭髮,再和以前一樣,叮嚀她幾句,「為人不要輕狂,要和大家搞好關系,然后每天都要記得好好吃飯」。
然后默默地把自己活成了他。
之后生活中的轟轟烈烈,也都變成了世事的繁雜與無奈。而他和她的故事也永遠埋葬在了過去的時光里,既成為過往,也趨向永恒。